【氣上心頭】新加坡賽馬將壽終正寢 騎練鬱憤難抒
一封電郵、一個一句鐘的會議,就令180年的新加坡賽馬歷史,於2024年10月走到終點。沒有一位練馬師及馬房職員沒有關注:「馬匹怎樣算呢?」
BRINGING ASIAN RACING TO THE WORLD
一封電郵、一個一句鐘的會議,就令180年的新加坡賽馬歷史,於2024年10月走到終點。沒有一位練馬師及馬房職員沒有關注:「馬匹怎樣算呢?」
2023年6月5日星期一,一封電郵於11時01分送抵所有新加坡賽馬公會練馬師的郵箱。寄件人為助理副總裁(賽事支援)杜承恩(Zane Turner),他獲委派通知練馬師在同日下午1時45分前往馬會行政大樓二樓的會議室,與馬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林美嬌(Irene Lim)會面。由通知至會議開始,相距不足三個小時,而電郵裡表示這次會面預計長十五分鐘。
杜承恩在電郵下方說道:「這次會議攸關重要,我期待您的出席。」
練馬師們陸續抵達會議室,並即將發現會議內容沒有他們值得期待的東西。近日廣泛流傳的「新加坡賽馬將於2026年完結」,令前往會議室的每位練馬師心情沉重。
現居新加坡練馬師龍虎榜首位,同時為練馬師協會主席克萊門(Michael Clements)向《競馬論》表示:「我當時其實已經有種不祥預感。」
林美嬌向與會者發言。她的態度令與會者不安,甚至流露了一點兒羞愧。她向在座各位練馬師告知新加坡賽馬的命運——新加坡賽事將於16個月後停止營運。她其後回應與會者三條問題,第一條問題為「馬匹怎樣算呢?」完成後離開進行新聞簡報,及後馬會網站便發表聲明。
克蘭芝馬場最後一次賽事定於2024年10月5日舉行。賽事完成後,這片建有看台及馬房的120公頃土地將於2027年3月歸還新加坡政府,用作建設房屋,甚至或會建設休閒設施。
撇除與會的練馬師及政府對於土地殷切需求的共識,雖然這是個不能逆轉的決定,但要求延遲停辦的聲音逐漸響起。這件事件中,新加坡賽馬從業員及其家眷固然大受影響。但是,看到新加坡賽馬公會如何處理事件,令他們感到無比的鬱憤。
「三個小時之內要我們出席會議,然後她只是發言十五分鐘,告知我們一切也完結。他們真的不懂如何處理事件。」新加坡練馬師陳泳志(Jerome Tan)表示:「這是令人心碎的,我們投放的時間及心力都化為烏有,這份工作亦只剩餘十六個月時間。」
克蘭芝馬場所在地的南方,是新加坡的市中心。這裡有一座上世紀30年代建成,窗框顏色琳瑯滿目的新加坡通訊及新聞部(Ministry of Communications and Information)總部大樓。總理公署部長和財政第二部長英蘭妮(Indranee Rajah)在這裡舉行記者會。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但亦是一個必須作的決定。」英蘭妮向傳媒表示:「眾所周知,新加坡土地需求殷切,這片土地對社會來說非常寶貴。社會對土地的需要一直提升,政府亦一直定期檢討土地使用計劃,這是因為我們必須運用資源來回應新加坡國民的需要。」
英蘭妮亦指出馬場入場人士數目遞減。她表示由2010至2019年九年間,賽事入場人數由11,000減至6,000人,踏入疫情後更跌至2,600人。但是,會上沒有提及任何有關嚴厲的博彩稅制,更遑論那些受限制的市場營銷手法。
回望位於馬來西亞邊界附近的克蘭芝馬場,克萊門向《競馬論》表示看到新聞報道後令人感到「嘆為觀止」,包括練馬師龍虎榜第二位,現年42歲的林煒恩(Jason Lim)。
「兩星期前,我留意到那些謠言在傳播,但我確信這不會發生。我們擁有180年歷史。」完成國民服役後前往澳洲留學並獲取賽馬訓練文憑後回國投身馬業的林煒恩說道:「這是我渴望的事業,沒有其他,我只希望成為練馬師。這消息令數以千計的人感驚嘆及受影響。」
這種驚嘆,大多源於新加坡賽馬公會高層沒有與練馬師、騎師、馬房職員做好溝通工作,詳細解釋新加坡賽馬現時面對的挑戰,引致今天的局面。數天內,首先謠言充斥馬圈,其後草草的安排與練馬師會面、舉行記者會等,很難不去聯想那些謠言是源於內部風聲洩露。
一名不願透露姓名的騎師表示:「要停辦賽事是可惜的,但現時的運作模式不穩定,就像一艘灌水的破船,他們亦樂於讓這艘破船沉沒。對於他們的處理手法,確實是可恥的,但不意外。」
這名騎師補充:「數年前離開馬會的管理層是否已經得知新加坡賽馬的命途?政府怎會一時三刻便作這些決定。」
一名練馬師就表示:「這件事件中,最令人難受的是我們正在努力購買馬匹,而他們就處心積慮要計劃停辦。氣憤就來自完全沒有對話……這裡歷史悠久,而且關乎人馬的命途,但是沒有任何實質對話。」
另一名不具名的練馬師認為新加坡賽馬公會存在管理問題:「大抵來說,這個馬會被錯誤地管理,而且落入一些對賽馬沒太多經驗的人之手裡。更為離譜的,是這些管理層沒有與政府官員溝通,沒有為我們向政府爭取,他們只顧自己。」
另一方面,克萊門表示這個宣布令「很多新加坡國民啞口無言,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得知那些謠言流傳,很多人是從馬會的新聞稿中得知,簡直是難以想像。」
馬來西亞籍騎師海理(Mohd A’Isisuhairi bin Kasim)於紐西蘭以見習騎師身分出道,2012年遷往新加坡長駐策騎。這名38歲騎師與妻子育有一名15個月大的兒子,並剛誕下一名女兒。
「妻子近年才開始照料子女,得知這個消息,真的很震驚。」他表示:「將一個馬會關掉,不是如將一所門市關掉呢,他們會怎樣做呢?」
「我近期也留意到那些謠言,說馬會在2026年關閉,其後我收到消息,直至看見馬會的新聞稿我也不敢相信。即使是看新聞報道,我也在想『這怎可能是真的』。」
「這不只是一種運動,而是已經深入骨髓。這裡有很多人沒有完成學業就投身賽馬界,自18歲開始我都投身了這裡,現時又剛成立家庭,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只知道這真的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政府表示會為所有新加坡賽馬業人士提供「工作機會轉介、就業輔導、技能訓練等」、遣散全會330名職員,以及向馬主及練馬師提供補貼以支援馬匹的照料。對陳泳志來說,計劃無助他舒緩現時的不安。
「由二十多歲開始,我已經在這行業工作三十多年,我沒有其他東西可做的,這代表,我要參加再培訓計劃嗎?參加後我已經六十歲,誰會再聘請我呢?」他提出疑問:「我將四分之三的人生放在練馬之上,我不懂從事其他東西。十六個月之後(關閉期限),誰會養我的家人啊?」
「我們現在需要每日工作,但大家心知這裡沒有未來,即使你擁有一匹好馬,也無助這情況。世界各地都認為這是合理的嗎?讓我們知道這裡只剩下十六個月壽命?並且要我們執拾包袱再重新出發?」
問及這些言論會否令他被秋後算帳,他補充:「即使他們於明天取消我的練馬師牌照也不緊要。」
2008年的新加坡賽馬光景(圖片來源:Mark Dadswell/Getty Images)
回到馬匹的福祉上,當地仍有逾700匹馬,政府表示會為馬匹安排出口的費用會由馬會支付、為每匹馬提供每月700新加坡元以支援訓練所需費用,而且出口計劃暫且得到口頭承諾。但是,這次顯然是一次艱巨的任務,有一些練馬師看到延期關閉的重要性。
「從媒體看到政府是為了建設房屋,我們理解的,這是個有遠見的決定。」林煒恩說道:「這裡擁有一片大土地,我也看到為何會有這個決定。新加坡土地短缺,這決定會對新加坡國民來說是有利的,我認同這個方向。但是,他們仍要給我們時間善後,牠們是競賽馬匹。我們接受這決定,但需要的是更多時間。」
他續道:「我們需要多三至五年時間。這裡有700餘匹馬,牠們並不是狗隻或貓隻,不可能隨便捐贈給其他人。能接收馬匹最近的地方是吉隆坡,但她們是否能容納多700匹馬?這個行業就是不能隨便說關掉就關掉的。」
克萊門認為新加坡賽馬公會及新加坡政府不完全理解行業現正面對的狀況。
「這是一個能動且多面向的行業,他們沒有為這決定作盡責調查,日後必定會有反效果。」他說道:「現時有一大班馬主,擁有一些現役馬匹,以及正接受隔離的馬匹,還有那些剛購入的週歲馬。這裡很可能在數個月後便倒閉。他們(管理層)期望繼續營運,但我相信練馬師會想定後路,馬主又會問為何要繼續營運?」
陳泳志也擁有同樣想法。
「重開馬會不是一個選項。」他表示:「當新加坡(政府)決定要關閉一樣東西,代表沒有轉機,沒有意思再去爭取。我不知道去爭取延期有什麼意義。給你三年、五年,若果練馬師會離開、馬房職員又尋求其他工作機會,那還有什麼意義呢?這裡沒有將來,而且這段時間會非常艱難,但我認為我們能維持營運多十六個月。」
林煒恩就憂慮倒閉會更早發生,期限可能在六個月左右之後到來。
「疫情後,有很多人向銀行或家庭成員借貸,協助賽馬重整旗鼓。我有一些馬主有馬匹正在隔離,這些馬匹所費不菲,他們詢問我如何是好。」他表示。
「我真的不知應如何是好,成為練馬師是我年幼時已有的夢想,現時夢想已經散落一地,我不知道我能否再重新開始。」
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的四屆新加坡騎師莫雷拉亦留意到新聞,雖然他與新加坡相隔千里,但仍然心繫當地賽馬。他表示:「我感到失望、震驚。我希望當地人士能繼續努力爭取繼續舉辦賽馬。」
現實是爭取的機會早已經過去。新加坡基本上是由一個政黨營運,且保守暨支配性強,現時政府作這個公開決定後,相信很難會出現撤回的一天。
相信林煒恩的回應與其他多位練馬師的相同:「我現時沒有計劃,讓我痛哭至天亮,待明天來臨再打拼吧。」
這次打拼,相信最多只是在於爭取延期。即使能夠延期,這只是擁有180年歷史的新加坡賽馬當中,一小段苟延殘喘的歷史。
【逼在眉睫】新加坡賽馬公會應打破沉默闢謠